木雕禅师

八场大戏大气悲歌，《赵氏孤儿》仁心仁恕

【前言】脱胎于两千多年前的历史演义，成就于坊间舞台的戏曲传奇，曾风靡全球媲美《哈姆雷特》，曾被当做四旧丢进垃圾堆，曾被挂名封建残余打入冷宫……《赵氏孤儿》如不是陈凯歌重新解读，现在也不会有多少人把这个冷落的历史段子翻出来再三玩味。我们泱泱大国，一个最有历史、最有文化渊源的民族，却甚少有导演的作品对历史和文化进行反思，仅这一点，陈凯歌是中国最具学者气质的电影人，当之无愧！

一起触目惊心的灭门惨案，一幕震撼心灵的人性悲剧，一场你死我活的权力角逐，一段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影片《赵氏孤儿》在两个多小时的观影过程中，导演恰如其分的掌握火候，故事节奏缓慢，情节却非常紧凑，观众们几乎每过一刻钟就能感受一把“命悬一线”的刺激体验。下面我们就遗孤、托孤、搜孤、换孤、献孤、育孤、说孤、辞孤八处回味影片的精彩瞬间。

遗孤——凶险：阴谋层层衔接、环环相扣

《赵氏孤儿》开端就看得出陈凯歌重拾信心，赵盾（鲍国安）、赵朔（赵文卓）战功彪赫仗权欺人，晋王（彭波）明讽暗助屠岸贾（王学圻），寥寥几句言谈里，羡慕、嫉妒、恨……就刻画出宫廷政治集团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即将演变为一场祸及全城、公仇私愤交织的大屠杀，大到庙堂之高却受胁迫欺凌，小到养畜藏毒嫁祸安排等细节，陈凯歌创作野心和成熟的制作，让影片开端凶险阴谋，层层衔接、环环相扣，颇具史诗情怀。

托孤——人性：灭门惨案、庄姬之屈、韩厥人性未泯

晋王中毒身亡，屠岸贾嫁祸赵氏家族，该段落动静对比强烈，赵氏家族血染庙堂鱼死网破，赵氏家中庄姬（范冰冰）待产唤招程婴（葛优）。庄姬眼见情郎身亡，家族惨案，情急之下仍是大家风范，决定让程婴藏子救孤，以护忠良血脉，程婴逃离遇到前来抄家的韩厥（黄晓明），韩厥看似心狠手辣，实则身不由己良心未泯，庄姬受屈求助，韩厥放人一马，却遭屠岸贾一剑毁容。此段落范冰冰、黄晓明这些年轻一代，与葛优、王学圻竞技，竟也演技传神不露痕迹。

搜孤——忠义：公孙杵臼视死如归

屠岸贾封锁全城，程婴妻子（海青）误交赵氏孤儿，屠多疑全城搜孤。赵家世交公孙杵臼（张丰毅）为人正直，不惧权势不拘小节，舍身取义，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赵氏孤儿的安全。公孙杵臼义薄云天之忠贞、杀身取义之亮节，传统古朴的“忠义”文化给程婴带来极大震撼。

换孤——至情：程娘子骨肉难舍，肝肠痛断

搜孤时程娘子（海青）躲于公孙家宅，公孙之死让屠岸贾更坚信程婴夫妻所显之子不是赵氏孤儿，真正赵氏孤儿是程娘子怀中所抱，此段落极为考验观众忍受力，屠岸贾的瞬间摔“孤”，程娘子的骨肉难舍，肝肠痛断的心情与命运让人喘不过气。而程婴一步步走上了“英雄”之路，这种曲折的历程比一味的崇高来得更真实可信。

献孤——程婴的坚忍孤独

程婴错信屠岸贾的“我只是看一看”， 意外和被迫地丧妻失子，观众深为同情他命如蝼蚁般的个人命运，也只能是枉自兴叹的生命之痛。清醒后程婴蓬头垢面给赵孤喂米汤，自愿作了屠岸贾的门客，打算在最危险的地方忍辱负重地把赵氏孤儿抚养成人，等待着为自己妻儿复仇。小人在命运面前是最无力的，却又是最坚强的。凯爷注重开拓程婴这个弱小人物身上所体现出的价值观、生死观及生命意识的张扬，以引起观众感情的共鸣。葛优也把一个心地善良、内心坚忍的小人物塑造得入木三分。

育孤——穷富二父博弈育子

表面上来看影片最轻松地段落就是育孤了，外在的疯狂杀戮之后，实则进入内在的纠结。陈凯歌在这里将原著复仇化的信息平民化，小人物的命运浮沉及冲突削弱了悲剧色彩，但增强了批判性。程婴并没有对赵氏孤儿施行仇恨教育，而是爱如亲子视为珍宝。屠岸贾也把孩子当成亲儿子，按照自己的世界观来教育他。双方都按照自己对社会的理解、对人的理解教育赵氏孤儿，程婴更是担心日渐成长的赵武泄露韩厥密谋之事，更担心赵武安危，矛盾重重紧张万分，赵武（王翰）也在富贵两重天、爱恨两极端的环境成长。 

说孤——韩厥执着，程婴恻隐大爱

最初程婴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把孩子养大为子报仇，赵武成长为翩翩少年，韩厥明白赵武（赵文浩）与屠岸贾、程婴都是父子情深，韩厥问程婴：“你对孩子公平吗？”程婴回答不了，在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之后，他跟孩子说：“你去上学，爹不跟着你了。”感情大过了复仇，程婴放弃复仇，还了孩子自由。但多疑屠岸贾已清楚赵武真实身份，设下陷阱请君入瓮，孰料难舍亲情，一场大战，韩厥执着刺杀屠岸贾，屠、赵、程婴之间舔犊之情、报亲恩……情感纠结，戏剧张力十足。

辞孤——屠岸贾难舍亲情，程婴仁心仁恕

得知真相的赵氏孤儿提剑上场，观众难免担忧？毕竟屠岸贾对他有养育之恩，要他下手复仇比较困难；屠岸贾的世界观注定他尖刺程婴，赵武刺向屠岸贾的剑，实则是对程婴最大的感恩……真正有复仇动机的程婴，为了救孤付出了太多惨痛和牺牲，为了育孤父子情深，当屠岸贾问程婴十五年来灌汤喂药谋害自己机会多多，为何不下手，程婴号呼：“我怎么下得了像你那样的毒手啊！”一句呼喊，喊出了人性中的“善”与“恕”。更可信的是，他是有复仇之心而经过挣扎选择放弃复仇，而他的仁心仁恕从救孤到不复仇这两件大事的选择上都是一脉相承的，十分真实。

断肠断剑断仇，仁心仁道仁恕，《赵氏孤儿》贯穿全篇的线索是“赵氏孤儿”，而另一条暗藏的线索是一个“情”字，夫妻情、骨肉情，生离情、死别情，俱都是人之常情、人之至情。陈凯歌版的《赵氏孤儿》时代意义不再是“铁肩担道义”，不再是“忠义礼志信”，而是在于突出程婴的仁心仁道仁“恕”。《赵氏孤儿》跟他的《霸王别姬》一样充满了思辨色彩，故事层面上加了象征或隐喻。他的电影中对中国文化反思得更全面更具批判性，也更凌厉。这在中国电影市场是相当罕见与可贵的。